第(1/3)页 马车沿着长街一路行。 外头的声音透过车箱传进来,嘈杂的、热闹的,议论声、叫卖声。 渐渐的,那些声音一点点消失了。 车外静了许多,只有车轱辘压过路面的动静。 岑氏那繁杂的心也随着这一路的变化而冷了下去,就像是被划出了一个口子,身体里的精血、那股生命的精神气从口子里散溢出去,一点点地干了。 这一刻,比先前在太保府外看到岑家众人被带走时,更让岑氏感受到,等着她的是真真正正的末路。 视线落到了陆念身上,岑氏浑浊的眼睛看着她。 她以为自己会怨恨滔天,会不甘愤怒,但或许是没了精神气的缘故,那些情绪一丁点都冒不出来。 于是,岑氏想,死就死吧。 她杀过人,一盒添了松子的点心,一包磨成细粉的莽草,动了手指的事,轻飘飘的。 今时今日被陆念杀了,也不过是轻飘飘的。 杀人,还能杀出花来? 这么想着,岑氏整个人都软瘫瘫的。 马车停在庄子里,闻嬷嬷把她拽下车时,岑氏都是一副半死不活、随便极了的样子。 廊下,李嬷嬷哆哆嗦嗦站着。 阿薇一眼扫过去,见她缩着脖子点头,这才低声与陆念道:“都准备好了。” 陆念一路上都在打瞌睡,人也惺忪,闻言眼神亮了起来。 “那就好,”陆念道,“不枉我精心准备了这么久。” 岑氏这些时日瘦了许多,吃喝不顺心,腿伤后行动也少,在庄子里浑然不知外头事,几月间不说皮包骨头,但也没多少肉了。 身强体壮的闻嬷嬷一个人就能拎得住她。 岑氏先前住的小院里安静极了,除了那不声不响的李嬷嬷,再没有其他人。 闻嬷嬷强势地把岑氏拖进了屋子里。 岑氏进门后她恍然发觉这屋子与之前很不一样,可没等她看清楚就已经被迫着移步换景,晕头转向。 等被摁在了榻子上,岑氏闭了闭眼缓过那阵眩晕之感,这才看向四周。 的确是她住了几个月的屋子。 只是,内里的陈设布置截然不同了。 先前空荡荡的,一眼能望到头,没有多少家具。 正中那张桌子遭受过陆念的匕首,也被李嬷嬷几次掀翻,又破又旧。 窗户不怎么透光,白日间里头也是暗沉沉的,叫人很不舒服。 床上的幔帐不晓得是哪一年的旧物,松松垮垮、多年没洗,一股子灰尘气。 而现在,全变了。 窗户纸重新糊过,春日下午的阳光撒进来,映亮了室内。 一整套的家具摆开。 靠着墙的架子上摆了不少书册与摆件,两个大博古架拦在寝间和中屋之间做隔断,上头是顽石、珊瑚、香炉。 花架上,白瓷花瓶里插着杏花枝,花朵绽放。 桌子半旧不新,八拼的攒盘堆了两套,装满了各色坚果饴糖,摆得不精致,但满得几乎溢出来。 岑氏看清楚的这一瞬,呼吸跟着凝固起来。 上一刻还半死不活的人,下一刻眼中恨意不甘聚集,精神气涌回了身体里,顺着那道口子沸腾一般地往外冒。 她狠狠得看着坐在桌边的人。 她知道,那不是白氏,白氏不会穿那么艳红的衣裳,那人就是陆念。 可或许正是因为那是陆念,岑氏的火气才会抑制不住。 陆念把岑氏的反应看在眼中,不由地哈的笑了声,问:“喜欢这样的富贵满盈吗?你定是喜欢的,所以才会杀了原本生活在富贵里的我母亲,鸠占鹊巢、取而代之!” 岑氏挣扎着身子,唔唔叫唤。 闻嬷嬷上前,取走了岑氏口中的布。 积攒在嘴巴里的唾液没有了封堵,干涸的喉咙一时间又咽不下去,口水顺着嘴角涌出来,让岑氏狼狈极了。 但她顾不上那些狼狈,嘶哑的声音里全是恶毒,岑氏道:“你很得意?” “我这是好心,好心让你再体会体会这镜花水月,这些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,你强占了三十年,够本了!”陆念说着抬起手,指着各处,眼中含恨,“我就是想不明白,不过就是些点心,不过就是些玩物,就为了这么些东西…… 是,你不富贵,岑家当年还没有这么富足的日子。 你眼红,你嫉妒,你眼皮子浅到看什么都稀奇! 可再稀奇再富贵,抵得过人命吗? 我母亲的命,竟然只值这些玩意儿!” 岑氏呸得唾骂道:“你生来就是侯府千金,你懂什么?” 陆念正要说什么,举起来的手被拉了下来。 那是阿薇。 阿薇就坐在她边上,刚刚那点工夫里,默默地剥了一小把松子仁。 掰开陆念的手中,阿薇把松子仁放在上头,冲她笑了笑。 陆念那翻涌着的情绪不由地缓和了些。 温柔地看了阿薇一会儿,再扭头面对谩骂的岑氏时,陆念的眼神又沉了下来:“你很懂,所以,我把这些东西又摆在这儿了。” 这些,岑氏曾经嫉妒到发疯的东西。 陆念吃完了手中的松子仁,擦了擦手,取出一张纸来。 “休书,”陆念道,“你摁个手印。” 隔了半间屋子,岑氏其实看不清那张纸上写了什么,她只是质疑:“休书?谁休谁?” “我父亲休你,”陆念道,“怎么?不把你休了,难道还让你受陆家香火?” “侯爷根本不在京中!”岑氏吼道。 她知道这事。 定西侯奉旨出京,前后一两个月。 “调走定西侯”是伯父年前来看她时,他们说定的事,也是因为看到了伯父还出了些力气,岑氏这些时日压着心中焦虑和火气,没有一直逼迫岑家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