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蓬莱岛上。 道子兴致勃勃坐于棋盘之前,捻起了黑子。 棋子温润如玉,材质上佳。 面前的比丘尼正执白子,相较于蓬莱道子的聚精会神,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 蓬莱道子盯着棋局,自银台山上一别后,再与之对弈,不知已过了多少个春秋,他道法自然,随心所欲,心念自然起伏。 湖水随他的心念掀起波澜,不大,极为细微。 修身养性,又道法自然。 “多少年咯,唏嘘,不胜唏嘘,” 蓬莱道子落下一子,恰好围住打劫,笑道: “你棋力差了许多。” “……” 但没有传来回音。 蓬莱道子猛然抬头。 只见比丘尼本就白皙的脸庞,此刻苍白得可怕,下一瞬间,自头颅之处竟裂开一道幽深缝隙。 蓬莱道子骇然失色。 下一刹那,比丘尼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,越来越密,像是分叉的雷霆,而后轰地一声,骤然破碎开来。 细白的碎屑与雪花混杂在一起,化成了茫茫江雪。 湖心亭上,只剩下蓬莱道子一人。 他掐起了手指,想要止住颤抖,却抑制不住浑身的战栗。 良久后,他脸色苍白地吐字: “连你也死了….何其道阻且长?” 且回首… 蓬莱岛的万顷湖水, 波涛涌起如山,已是惊涛骇浪。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王康是个大旗尾村的樵户,生在大旗头,长在大旗尾,家里有几亩薄田,又有老母要赡养,典型的光棍汉。 但这光棍汉不想那些流里流气的氓子,相反因为老母,干活起来老实本分得紧,不赌也不嫖,勤勤恳恳攒钱准备娶亲,但三四年前被牛顶断了腿后,没力干农活,于是家里的田就租了一半给别家,自己时常就上山捡柴。 柴这东西,说好捡那是好捡,但捡回来要怎么卖出去,就是老大难,家里的柴堆得老多,但很难换得了多少米粒,王康都不知“殷实”这两个字怎么写。 说起来,别说不知“殷实”两字怎么写,他本来就不识字。 今早,不凑巧,老母亲掉了一颗牙。 掉牙可不得了,按照风俗,掉牙的老人是要去回首崖老人洞的,自己待上个三四天,要是没死,那就背回到家里,要是死了,那便就地放着,草草了事。 王康慌极了,抓着老母的下巴,试着把牙给老母按回去,但就是按不回去。 “老天爷要娘去老人洞咯。” 相较于王康,老母就看得很开了,老人们日子过一天少一天,年轻人紧张得很,可老人们却不觉有什么, “不去老人洞,老人洞里的鬼抓人咋办?害苦康子哟。” 见王康不想带她去回首崖,更不想带她去老人洞,老母就连劝了几声,还咳嗽了好一会。 传说回首崖上有食人鬼,据说是哪家的不孝子被赶到山上所化,为了报复被逐出家门的怨念,就专门吃大旗头、大旗尾两村的老人,老人放到老人洞里,一两个月后,就吃得只剩骨架。 没办法,王康怕鬼,老母又极力在劝,他只好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,把老母背起来,踏到了醉江山上。 树影绰绰,便是大白天,也是阴森诡谲,冒着血腥味。 王康的心都提了起来。 难道昨夜食人鬼出来吃人了? 他心慌意乱,背着老母好不容易来到老人洞外。 洞口漆黑一片,冒着死气。 王康冒着冷汗,慢慢把背上的老母放了下来, “娘,咱们到了……” 话刚刚说到一半。 山洞昏暗,呜呜风嘶,阴翳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。 王康便瞧见,里面有东西杵着爬了出来! 那是个血人!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“给我拿点水来。” 陈易把水袋丢了过去,倚靠着石壁,摸了摸苍白的脸颊。 王康战战兢兢地抖着身子,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,眼前这不是什么食人鬼,而是一个落难的官家。 相比较他,老母就淡定得多了,她靠在墙壁上,垂着脑袋像是在打个瞌睡。 “那、那边有条溪,咱这就给官家拿点水来,但、但是官家你这儿不安全……” 王康发着抖,瞧见他的剑,还有浑身的血,就知道是个狠厉货色。 “不安全?” 陈易问。 他在这洞里待了快一夜了,一路都躲过了几乎所有的喜鹊阁谍子。 “有、有食人鬼…”王康压低声音道:“它住着,专门吃人。” 陈易见他惶恐模样,沉吟了一会问道:“食人鬼姓什么?” “王!”王康连声道:“跟咱们大旗头、大旗尾两村一样,都姓王!” 只见那人面色如常,接着指尖往深处一指: “你是说这个吧。” 王康定睛一看。 橙黄的皮、夹着黑不溜秋的条纹,倒在凝固的血泊之中,朝上的头颅赫然写着个“王”字。 “大虫?!”王康惊声道。 那哪是什么专吃老人的食人鬼,就是头庞大壮硕的老虎。 陈易慢悠悠收回了手,道: “去端些水来吧,你母亲我会帮你看好。” 王康回过神来,瞧着那把沾血迹的剑,说不出一个“不”字,但心里发怵。 要不要报官? 正犹豫间,他听到一声: “我有钱。” ……………… 王康离去后,已警惕了近一夜的陈易终于撑不住。 眼睑沉重,他阖了起来,血结了痂干在身上。 …… 不知过了多久,陈易再度睁开眼时,便见那老妪吊着眼皮打量自己。 脑袋昏涨,陈易开口道: “我睡了多久?” “不知道…”老妪摸着手指数了数,“可能两三刻钟。” 时间不算长,陈易松了口气,他眼里布着血丝,就着阳光眯了一会。 老妪出声道:“官爷睡觉的时候,喊了好多名字,都是女娃子啊?” 陈易怔了怔,接着笑了下道:“是。” 昨天夜里,他是怎么撑过来的? 他灭了药上菩萨那化身之后,就睁开了眼,把那小纸船收回到怀里之后,强撑着站起,喘着粗气,为了不让自己意识昏迷,他一边攥着手心,一边喊着一个个名字。 “殷听雪、周依棠、殷惟郢,” 他念叨起妻子的名字,念叨着她们的名字, “闵宁、祝莪、秦青洛……” 苦苦支撑着残存的意志…… 眼睛布满了血丝,陈易在夜色里挪动身体,把自己扯了起来,就这样一点点地把自己扯到了山坡下,扯到了回首崖,扯到了这老人洞。 最后,他看见里面睡了头大虫,一剑结果了它。 他倚靠着石壁睡了下来,用金疮药涂过伤口,接着就听天由命。 每到昏昏欲睡,人死如灯灭之时,他都要念叨一遍她们的名字。 就是那像是一条珠线,吊着他最后一口气。 接着一夜过去,陈易多少恢复了些力气,从方地掏出瓷碗和水袋,喝下符水疗伤。 如今命终于吊住了。 不过水也没有了,陈易不敢离开这回首崖边上的老人洞,他现在就是风中残烛,若遇到喜鹊阁谍子,不一定能保住性命。 陈易不免苦笑一下,方入三品境界不久,就自行摧毁了那炼神还虚出来的“意”,如今重归四品。 “三品体验卡。”陈易却不若有所失,攥拳道:“也值得。” 胸中一口气还在,自己就不要死,更不会死,那既然不会死,在乎这么多干什么? 不在乎,才有逍遥。 一入江湖,天地逍遥任我行。 “多喝酒。”他洒然自语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