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六五章 这里的路,这里的人-《星痕之门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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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无比珍贵的向上通道,放在世间任何一处地域,那都是不可能被野狗染指的。但在虚妄村,进入离乡路的名额,竟没有一个是内定的,就连四大家族自己的子嗣,也要精心准备很久,去参与最终名额的数项竞争。
从一品到最高,每一品阶的人,都要与同境之人进行争抢。那是万众瞩目下的争抢,那是野狗被遗忘,被无视后,一定能登上的最高舞台。
类似这样的公平还有很多很多……
这里的极端规则之下,所蕴藏的公平,真的能让每一条野狗的努力,都能听见回响。而不再是努力过后,牛马依旧看不见前路的茫然。
所以,虚妄村的人内驱力都很强,因为他们能看见希望,看见未来。
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尹家虽然输了,却能认下这份结果,也能甘愿交出“补天方”的原因吧。
因为没有这份公平,尹家就不可能发展到今时今日的规模;因为没有这份公平,像尹弘这样白手起家的路边一条,压根就不会得到进入离乡路的机会,自然也就不可能得到补天方,自然也就不可能拥有现在的品境,更不可能在虚妄村打下一座能威胁到李家的江山。
所以,他守护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极端的规则,而是规则之下的公平。
这份公平,不光是他尹弘自己的希望,也是所有尹家后人的希望。他不想,也不能破坏,更不会在死斗失败后食言,率领族人狗急跳墙的殊死一搏。
这就是,他认了的原因。
任也走入天牢时,心里也是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虚妄村的“精气神”。他开始逐渐理解这里,逐渐了解这里的人。
……
斗丹结束,半个时辰后。
尹家的议事堂内,一众家族长辈,中流砥柱,后起之秀,此刻汇聚一堂,足有数十人。
“是我们太急了,把李家逼得退无可退,这才会铤而走险地与我们死斗。”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,言语略有些埋怨地说道:“当初,我便讲过,可以将补天方与赵家共享,而后合开药坊,如此一来,李家便不敢轻举妄动。但……但弘儿却坚持扩张,坚持捂住药方不交……唉,此举当真是给了他李家天大的机会啊。”
“这说的是什么屁话?!”另一位老到不成样子的老头,暴跳如雷地骂道:“李家是以炼丹一道,才在这虚妄村立足的!其家中子嗣,每次走离乡路外出,那各个都跟土财主一样,身上不知藏了多少稀有丹药,逢人就送。你要知道,这是他们生存之根本,而我尹家靠着神典补天方,就已将他们逼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。你想想,若是我们在与赵家强强联合,那他们还有活路吗?!”
“真要那么干的话,老夫敢断言,这尹赵两家的药坊还没等开起来,他们李家的快刀,就已经砍到我们脖颈上了!今天也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一对一的死斗,更不会只有一口青铜棺现世了!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,先铲除我们!而赵家呢?你确定他们会为了我们,不惜一切代价地血拼吗?”
这暴躁老头的话,就如惊雷一般在议事堂内炸响,令其余人皆是低头沉默,无从反驳。
“不交丹方是对的,发展也是对的。如果没有这些年的日进斗金,我族中的老人,又怎么可能接连突破品境桎梏,从而迈入更高?不发展,便要一直弱小;而发展,则必然会威胁到他人,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。”
暴躁老头叹息一声,摇头道:“我们已经做了很多了,更是提前算到了李家想要死斗,而非全族以命相拼。甚至……阿弘也藏拙许久,透出了不会炼丹的谣言。只可惜……那李泰山确实是个大才,在丹道一途的造诣,也远超我们的想象。”
“输了,就是输了。从头再来就是了。”
尹家一位中年人听到这话,目光空洞地呢喃道:“补天方输了,嫂嫂们也输了,里子面子都没了,这从头再来,又谈何容易啊?!”
“莫要说一些丧气话。机缘被夺,我尹家后人再去争取便是了,至于……!”有一位年轻人想要反驳。
“不要吵了。”
就在这时,坐在首位上,一直没有吭声的尹弘,只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,声音沙哑道:“你们可知……为何那李泰山在加注时,不要我的性命,却要我的女人吗?”
堂内众人,闻言沉默。
“因为即便杀了我,咱们尹家也并未伤到元气,依旧能在这虚妄村立足;但赢了我的女人,却能令尹家尊严尽失,根本没脸在这虚妄村继续苟活。”尹弘稍作停顿,一针见血道:“全族相拼,他们李家也要付出极重的代价。所以,若想将我们彻底铲除,那最好的办法……就是驱离,让我们自己走,一刻也不想多待地逃离这里。”
“他赢了,也做到了。”
尹弘目光有些空洞,轻声道:“死斗一事,关乎到全族兴衰,我败了,自也没脸再担任尹家族长了。我只以尹家子嗣的身份给出几条建议。其一,若想族中子嗣,今后能抬起头做人,那便全族外迁,离开虚妄村。”
“其二,走之前,要体面。将丹院的佣工遣散时,要结清所有俸禄,不能拖欠分毫。总之,该还的人情要还;该记住的大仇,也要记住。”
“其三,要选出新的族长。这离乡路尚未开启,此刻若想离开虚妄村,那只有走九死一生的征伐路。若走此路,我尹家要牺牲一些高品长辈,燃尽自身,联手开天路。这或许要死很多人……也或许尹家自此一蹶不振。事关重大,须新的族长尽快做出决定。”
“话已至此,老夫便没什么可说的了。”
尹弘站起身,双眸扫过堂中的至亲,腰板笔直道:“当年全族迁入虚妄村时,我尹家只有一百余人,且三品娃娃过半……那时先祖们为了一个离乡路的名额,接连向一人发起三次挑战,且三次全败,均是命丧黄泉的下场。而后,我尹家之人在这虚妄村中干着最低微的差事,繁衍生息,历经二百余年的韬光养晦,才缓缓壮大族群。等我长大后,接过族长之位,父亲跟我说……你手里握着的这份权力很重,是几代人才积累出的希望,你要竭尽全力地带着大家,搏出一个充满希望的前程……!”
“两次入离乡路,数十年未归……于绝地得天方,于烈焰焚身中得离火。我拿着这天大的机缘,站在回乡的路上,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,老子可一定不能死啊,因为我手里握着的就是父亲说的那个前程。”
“但……我还是让他失望了。我没做好,我让几代人的努力终结在了今日。”
尹弘凝望着至亲,缓缓弯腰鞠躬,一字一顿道:“但……我尽力了。”
堂内无声,一众至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瞧着尹弘满怀愧疚地转身离开。
……
不多时。
尹弘走到自家内院的门前徘徊,却久久都未能跨过门槛,走入家中。
在这一刻,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那些“女人”,只感觉到屈辱,迷茫,羞愤难当……
“议完事了?”
就在这时,正妻叶红棉体态端庄地走出厅堂,就宛若寻常一般地招呼道:“药粥煮好了,吃早饭吧。”
尹弘稍稍怔了一下,才迈步跨过门槛,走入厅堂。
室外,一缕缕明媚的阳光,飘入堂内,映射出一片金黄,方桌上摆放着糕点、药粥、小菜,皆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。
这厅堂里的一切,瞧着都与往常的早晨一样,充斥着一股幽静祥和的温馨之感。
尹家经营着药坊,所以在伙食上也拥有着一定的便利。尹弘在修道一途上,更注重神魂的滋养,所以,他每天吃的东西,都是经过特殊泡制的,也是正妻叶红棉亲手做的。
他习惯了吃这些东西的味道,她也信不着那些下人。
叶红棉亲自为他盛了一碗粥,而后放在他面前,弯腰坐下。
尹弘目光空洞,体态僵硬。
“吃吧,不然都凉了。”叶红棉伸手拿起一块糕点,率先动筷。
尹弘不敢与她对视,只低着头,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药粥。
“刚刚她们都来了,有嚎啕大哭的,也有撒泼打滚的……唉,你不容易,女人们也不容易啊。后院的那群小崽子一个个喊着娘……听得人心都快碎了。我把她们骂了一通,这会就都回去了。”
叶红棉声音清脆而又平稳地说着。
“……!”尹弘顿住,头低得更低了,双眼红得仿佛都已渗出了血。
“她们……可能也怕见到你吧。”叶红棉补充了一句。
“……!”
尹弘咬着牙,只仰面往嘴里灌着粥,依旧没有回应。
话到这里,夫妻二人便无声地吃着早饭,不再交流,只是不可避免的会听到内院周遭之中,那不绝于耳的哭声传来。
一顿早餐吃完,叶红棉缓缓起身,走向卧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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