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不错。” “他怎么会死?” 至慧禅师像是听到笑话一般,接着道: “他也是人,生老病死,人生八苦,他同样逃不掉。 他,怎么就不会死呢?” 殷听雪脑子里的嗡鸣更强了,指尖不住颤抖,脸庞白得厉害。 许是陈易给她带去的印象太深,她见过他多次化险为夷,似乎永远都不会出事。 她从未想象过他死的模样。 寒风袭面,殷听雪打了个冷颤。 可现在… 他要死了? “我要去救他!”她下意识急声道。 至慧禅师慢慢道:“不急,不急,你要悟了,才能成佛救他。” “悟什么…” “禅。”说着,至慧禅师往外指了一指,“看到那条黄狗了吗?” 殷听雪自然看得到,那条瘦骨嶙峋的黄狗还在哺育孩子。 “你想救它吗?” “想…”殷听雪顺着自己的怜悯之心道。 至慧禅师微微一笑,不置可否。 而下一刻,至慧禅师一挥手,景象顷刻朦胧,泛起一层薄雾。 薄雾间隐隐约约浮现着画面,殷听雪定睛一看。 像是看到未来一般,殷听雪看见黄狗死了,过了这一夜就冻死了,狗娃子嗷嗷地叫着,但都唤不回死去的母亲。 而死了以后,它的魂魄投入轮回转世,投到了一个姓黄的人家里,那是个殷实的人家,家主考上了进士,门庭若市,它就在那儿作为一个女娃出生,高郎的哭腔,震动着整座房子。 “你看,它转世之后,不愁吃、不愁穿,甚至锦衣玉食,这姓黄的之后不仅仅是进士,还会做到吏部郎中,而这个黄小妹,也会得享一世荣华,幸福地过完一生。” 至慧禅师缓缓诉说道: “你要是救了它,时间对不上,它就不能转世投胎到这一家了,下一世,它就会投胎继续做条畜生,被人奴役,遭人呵斥。” 像是为了应证至慧禅师的话一般,画面缓缓转变。 黄狗被她救了,晚了好几年才死,可是却还是投胎成了狗,终日吃着人丢下的残羹烂饭苟活,给人守着家,某一夜,被喝醉回来的主人一顿拳打脚踢,再度落了下病根。 寒冷的冬夜里,黄狗死了,冻得像一坨烂肉。 殷听雪怔了一怔,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。 至慧禅师点醒她道: “你瞧,你救了它,就坏了它的缘法。 就像…陈易坏了你的缘法一样。” 殷听雪抿了抿唇,不知该说什么,她忽然间好像有所领悟。 她如果救了这条黄狗,那黄狗就不能投胎转世得这么好了,下辈子也不会过得幸福,迎接它的,就是不幸。 而似乎同样的是,陈易把她从襄王府里带走,就坏了她的…缘法…… 她抿了抿唇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 至慧禅师把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,露出温和的笑。 眸光里掠过一闪而过的狂热,但也只是一闪而过。 耗费了多少心机,她今时今日终于把一切都拉回正轨了。 不过,一切都是值得的,今夜一过,殷听雪便会就此开悟,证得药师佛的佛位,而陈易也将由此明悟,心甘情愿地化作一颗补天石。 至慧禅师耐心等候着,她将少女的神色一览无余,就等着一个点头。 殷听雪的嘴唇微嗡,好久之后,忽然吐出字来: “可是,他现在待我好了,我过得很幸福。” 至慧禅师僵愣原地。 她的双瞳放大起来,少女的话钉在了耳畔,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女。 许久之后,至慧禅师回过神来笑道: “你着相了,执着于一时之念,又如何解脱?” 世上总有些人执念很深,故此不得超脱,更不明白世间无常的道理,想来殷听雪也是因他一时的好,才不愿就此顿悟,可她不明白,待她年老色衰,又会有怎样的对待? 不涅槃成佛,超脱于轮回转世,便要承受人生八苦,一切都是苦的。 殷听雪没有急着答话,她像是想证明似的,从怀里摸着什么。 那是一朵纸花,单薄、脆弱的纸花。 纸花在沉寂的夜色里渺小无比,堪堪少女掌心般大,它静静地盛开着,一动也不动。 至慧禅师敛起了眸子,缓缓道: “这就是一朵纸花。” “可是…它是女朋友的证明。” “所以,”至慧禅师觉得好笑,不由出声道:“你想说明什么?因为这个,他就对你好,你执着于这朵纸花,所以不愿成佛?” 殷听雪凝望着那小小纸花,柔声道:“这里面有禅。” “世上有人从花开花落的无常间顿悟,”至慧禅师慢慢道:“但这就是一朵纸花,怎么会有禅?它既不真正的开过,就不可能会花开花落,在这之中,又怎么会有禅?” 殷听雪轻声应道: “可是,这样的花,它永不散落。” 至慧禅师眉已皱紧,她看得到,殷听雪的我执实在太深太深。 是因为那人的影响吗? 比丘尼心头冷笑,便道: “你不明白人生无常吗?人世无常的事,你还看得不够多吗?” 她原以为少女要执迷不悟。 可殷听雪却道: “我看得很多。” 至慧禅师怔了下。 殷听雪回忆着过去,轻轻说道: “我是襄王之女,有个很美好很没有忧虑的童年,娘很宠我,父王也关照我,家里好像什么都有,锦衣玉食不曾短过,在我六七岁那年,娘就给我讲佛法,说人生无常,那时我还不能想象,可过了几年之后,娘就死了。 那时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人生无常,我想不到娘会死,根本想不到,父王也从那之后变了,把我的丫鬟们遣散,把我锁在王府里头,让我没日没夜地念明暗神教的经文,他时常会很悲伤、痛苦地看着我,像是想起了娘,后来…后来家被抄了,他也被流放了。 再后来,我就落到了陈易的手里,他欺负我,迫我当妾,说我前世杀了他,可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也想不明白,我只能乖乖地听他的话,他渐渐心软了,带我去银台寺,那个时候,我发现一切都空了,美好的童年、幸福的回忆,还有银台寺,全都转瞬成空。” 殷听雪说到这里时,停顿了下,她侧眸道:“多少花开花落,我看的人生无常不够多吗?” 接着,她的目光又挪了回去,凝望着那一朵纸花道: “可是,凭什么人生非得无常呢? 凭什么你说他娆了我的缘法,我就要听你的去成佛呢? 人生无常,我不再想要了!” 至慧禅师骤然一静,瞳孔骤缩,她分明安静着,然而手里的禅杖却响个不停。 而殷听雪一字一句道: “就是因为人生无常,所以才希望有常。 因为看多了顷刻散落的雪花,所以我才喜欢这样一朵纸花。” 说完,清冷寒寂的夜里,殷听雪拈起了花,朝禅师微微一笑。 至慧禅师兀然一震,像是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从殷听雪那里听到这样的话,当她慢慢回过神来时,惊觉殷听雪满脸平和,而她深陷惊疑困惑的苦海之中。 至慧禅师不可思议,刹那间嗓音近乎嘶吼: “拈花微笑,你在度我?!” 殷听雪嗓音轻轻: “我度你成人,如何?”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睁眼所见,尽是漆黑。 陈易总觉自己被推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,像是无明世界,想看,看不到,想摸,摸不着。 天地之间弥漫着虚无,静得出奇,安宁浮现于心头。 谁都会死。 他意识到这件事,心中划过一念平静。 他对这种平静并不陌生,这像是炼神还虚,踏入到三品境界的一念平静。 漆黑之中,陈易孑然独立,什么都不见,不见天地、不见刺客、不见刀光剑影,他回归到自己内心深处,变作赤子孩童模样。 顷刻间,陈易的心头拂过许多,京城里的小院,总是那般嘻嘻闹闹,从前他所熟悉的女子谈之色变,如今却充斥着女子们的欢声笑语,常有少女坐在门槛之上,见他走来,就起身为他点茶……… 他跟她成婚了,还送了她一个自己雕的菩萨像。 丑,丑得要死,虽然陈易不是很想承认,但确实不怎么好看。 但喝合卺酒的时候,她还是落了泪。 团团黑暗萦绕,陈易沉浸在深沉的寂静之中,这正是所谓“炼神还虚”里的“虚”。 我…要入三品了吗? 从无到有,又从有到无,再从无到有,不知不觉间,自己好像走过了这整个过程。 不知过了多久,黑暗里头,陈易慢慢回过神来,寻回了些神智。 他睁开眼,摊开手想看什么,但又看不到。 那张拆开来的小纸船不知去哪了。 陈易怔了许久。 一直到,身后传来了平和的嗓音。 “陈施主,许久不见了。” 陈易转过头,只见黑暗里,身着袈裟的比丘尼独立着。 他见着她,便开了口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嗓音平淡得连他自己都出奇。 比丘尼微微一笑,轻声道: “你心里有佛,所以我就在这里度化你。” “我心里有佛?” 第(2/3)页